陶瓷遇上二次元：我在景德镇做“谷子”

最近，业余绘画爱好者杨晨曦在一些社交媒体上看到，景德镇这个古色古香的地名和一些游戏术语有了关联。

怀着好奇心点进去，她发现，前者是在教二次元爱好者到江西景德镇后，如何从零开始行动，获得自己“画”出来的陶瓷作品；而后者是网友在展示自己的二次元陶瓷成品。“原来还可以在陶瓷上画这些，毫无违和感。”杨晨曦感叹。

陶瓷遇上二次元，诞生了“谷子”(goods的音译，指由漫画、动画、游戏等作品衍生出来的周边产品——记者注)的一个新种类。在景德镇的市集，陶瓷冰箱贴、徽章以及异形瓷片，与二次元形象结合后成为热销商品。

在湖北读研的杨晨曦趁春节假期，来到景德镇体验，画了国漫《非人哉》中的角色——女娲的蛇身造型。她介绍，做陶瓷的一般流程是先塑造出一个生坯，送去素烧做成素坯，然后上釉，最后装窑烧制。游客一般是直接购买素坯来绘画，再请专业人士喷釉、烧制。

在画陶瓷的时候，在景德镇的大街小巷行走的时候，杨晨曦“仿佛听到了时空的回响”。“古人做陶瓷产品，我们做陶瓷文创，或者说‘谷子’，我想内核是一样的，都是以自己的方式，真诚地去表达爱和祝愿。”

为绘画乐趣而来，携文化体验而归

21岁的王秉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喜爱二次元，也自己设计、定做过许多动漫和游戏的衍生产品，以亚克力和纸制品为主。前段时间，她看到网友展示了自己在景德镇绘制的瓷盘并分享了攻略，也想去试试。

1月7日，她来到景德镇，停留了4天，后两天都在体验店画陶瓷盘子。王秉想给妈妈画一个蛇年盘子，于是设计了一个以红黑配色为主的小蛇女，笔触细致柔美，还使用了立体釉来表现珠子、飘带、烟雾。

王秉觉得，与纸和电子设备相比，在陶瓷上画画的手感和手法都很特别。“原来有这么多不同的工具，立体釉、陶瓷马克笔、陶瓷彩铅……用软笔在素坯上画画和水彩有点相似，不同笔画出来的效果各不相同。在烧制中也可以了解到釉下彩和釉上彩的制作工艺和最终效果的区别。”

和杨晨曦、王秉一样的年轻人，为了画喜欢的二次元形象而来，在这个过程中收获了关于陶瓷的知识，也被瓷都的文化氛围所吸引。

25岁的陶春风在景德镇和朋友经营陶艺体验和代工代烧店。店铺原是一家桌游店，2023年景德镇逐渐火爆以后，原本就是学陶瓷相关专业的陶春风和朋友们决定回归本行。他也发现，现在顾客画的图案越来越多元，其中就包括二次元。

陶春风指导游客绘画，帮助游客为绘制好的半成品完成其他工序，“游客无论是为了什么而来、想画什么，都能在景德镇体验到”。

“陶艺能让人静下心来，陶冶情操。比起其他材料，陶瓷制品倾注了更多作者的时间、设计和心血，漫长的等待时间让陶艺作品更有意义。”来自江苏的游客曹晓璇，在一次陶艺体验后评价道。

扎根景德镇，探索陶瓷“谷子”

一些游客造访景德镇，体验创作陶瓷“谷子”；还有一些年轻人扎根在了景德镇，设计、生产、销售真正的陶瓷“谷子”。25岁的万事如意就是其中一员，万事如意是她的真名，名字十分吉祥的她，大学学的是日用瓷产品设计。“我经常接触陶瓷制作，在相关行业学习工作，空闲时想做一点陶瓷制品送给同好。”2023年年底，她开始研究陶瓷“谷子”。

今年1月，万事如意设计的一款冰箱贴受到关注，两条网帖获得了近一万点赞和评论。这款冰箱贴是一部有着世界各国角色的动漫衍生品，以青花瓷的形式表现了其中代表中国的角色，呼应了“china”的“瓷”的释义。

万事如意在选择创作对象时，一般会选择具有国风特征的、身份是中国人的角色。“陶瓷‘谷子’和一般‘谷子’的区别在于材料，陶瓷对于中国人来说具有文化层面的意义。这种文化气质适配一些同类型IP，就会相辅相成。”

景德镇许多陶瓷文创都是全彩的，而万事如意偏爱青花。她觉得，青花瓷被视为中华文化与审美的代表。青花本身的文化意义结合二次元中的中国角色，会给作品带来更多的独特性。

22岁的洛言是景德镇人，生于陶瓷世家，也正在探索陶瓷“谷子”的发展之路。

“‘谷子’是近年来比较热门的话题，相关的动漫周边市场发展也很快，同人(基于已有IP的再创作——记者注)和OC(原创角色——记者注)的热度越来越高，很多陶瓷艺术家都萌生了将陶瓷与二次元结合的想法。”洛言说。他带领团队，设计了一系列以虚拟歌手洛天依为主角的陶瓷徽章。洛天依的名字取自“华风夏韵，洛水天依”，在二次元圈子之外也有较高知名度。

洛言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他选择陶瓷徽章这一形式，是考虑到目前徽章是“谷子”中最广泛成熟的种类之一，更容易被大众接受；而且徽章体积小巧，实心扁平，方便包装、运输、线下参展；此外，徽章的圆形形状，有利于在设计时融入中国传统美学特征。

洛言还与非遗匠人合作，“陶瓷在烧制过程中由于重力作用会发生形变，只有经验丰富的师傅才能掌握补偿的量；高温烧制的过程中，坯体会发生收缩，所以素坯需要做得更大，这些都少不了专业指导”。

有最传统的工艺，也有最青春的创造

陶瓷“谷子”除了线上销售，也出现在景德镇的漫展和市集上。“瓷都ACG动漫游戏博览会”已经办了16届，许多热门IP都有了陶瓷“谷子”；漫展旁边就是陶博城，这是景德镇最大的陶瓷交易中心，年轻人逛漫展和逛陶瓷店铺两不误。

“传承经典技艺、讲好世界语言、用足青年力量、落实城市保障，是景德镇给出的答案。”今年1月，《当代江西》杂志上的《周末“镇”上赶集去》一文写道。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改变着景德镇工匠的知识结构，丰富着景德镇陶瓷产品的风格面貌。今天的景德镇有最传统的陶瓷匠人，也有最前沿的陶艺家和年轻的爱好者，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景德镇就是一个巨大的学堂。在景德镇，陶瓷制作的工序可以被细分成72个工种，只要你参与了陶瓷制作，就有老师傅为你传授经验，甚至在购买制作材料的时候，店主就能把材料利弊给你解释清楚。”万事如意说，“我本来也是做传统陶瓷的，机缘巧合开始做陶瓷‘谷子’，未来有不确定性，我很期待接触新的思想和技术。”

洛言的太公、爷爷都是过去国有陶瓷厂的工匠，父亲创立了自己的作坊，对于手工制瓷技艺，洛言自小耳濡目染。“我们现在做的事就像用皮影戏演绎喜羊羊一样，是用新的思维和审美去传承文化遗产。我们希望能够用新的方式，去推广和发扬陶瓷文化。”

洛言正在筹备计划于4月发布的新品，组织了包括原画师、陶瓷艺术家还有音乐创作者在内的团队协力创作。至于更长远一些的目标，洛言透露，陶瓷雕塑难度较大，不利于量产一些精致的二次元手办，他正在尝试研发光固化陶瓷3D打印机，期待可以破解这一难题。

从景德镇回来的杨晨曦也萌生了期待，“很想知道这里未来的走向是怎样的”。她描述了心中的理想状态——国产动漫IP和传统工艺相辅相成，让年轻人更加了解热爱自己的文化；同时以走向世界为目标，在陶瓷领域展现中国的创造力。

(应受访者要求，王秉、洛言为化名)

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李怡蒙 记者 蒋肖斌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