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二手书的年轻人：把热爱变成营生

“他平均每年把一万本书送到陌生人手里。他从没上过一天班，也没真正打过一天工，他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贩书！”

在书店日记中，29岁的向子光写下自己将来的“墓志铭”。他和妻子廉西桐酷爱读书，也热衷淘书。

他们创业的缘起是在毕业季的校园跳蚤市场摆摊卖旧书。书摊生意的火爆出人意料。自己的书在几天内全被买走后，二人紧急购进的三四百本文史哲经典书，也在3天内被售空，最终进账5000元。

第一桶金使二人萌发创业念头。向子光觉得这是一种“脱轨”的选择。2018年从西北民族大学历史学专业毕业后，同窗好友大多选择当老师、进公司、升学深造，“像我这样，从事旧书生意，简直不务正业”。廉西桐也顶着家人的压力放弃回老家的教书机会，他们在西北民族大学附近开了一家二手书店，也在旧书网上交易平台开了网店。

通过二手书创业需要注意什么、能否发家致富、有什么风险……向子光毫无攻略，“想那么多干什么，干就行了”。

一腔热血的理想难敌现实。网店书种类少、销量少，实体书店销量也不容乐观，在租金压力下，向子光在2021年8月关闭了实体店，完全线上经营。

为淘到好书，向子光在废品站、旧书店收购，也在各大二手书回收网站、同行店主处收购。他知道废品站的大部分旧书难逃“粉碎”宿命，便尽其所能地“拯救”旧书，“我们让这些书进入二手书市场，它们就能重获‘新生’，这就是二手书从业者的价值”。

向子光现有旧书3万余册，大部分书是在废品站一本本“救”回来的。为赶在同行前第一时间抵达，也为减少运输成本、控制仓储成本，他在离废品站5分钟车程的郊区租下一间200平方米的库房。一顶遮阳帽、一副胶手套、一把小刀、几个麻袋是向子光的全套装备，有时正端碗吃饭，废品站老板电话一来，他立刻放下碗奔去，“去晚了就被别人收走了”。不论数九天还是三伏天，他几乎日日“蹲点”。别人眼里的破烂儿，是向子光眼里的盲盒，“你永远无法知道你割开的袋子里有什么书”。有时外地来货重达两吨，需半小时内卸完，这个身高160厘米体重75公斤的汉子能承受的极限是100斤，为节省人力成本，他只能不停不歇地背上几十次。

作为一名旧书“美容师”，向子光翻新旧书时耐心而负责，用微湿抹布轻拭胶皮封面、用白色橡皮轻擦纸质封面、用细砂纸仔细磨边、用胶水粘上掉页，用酒精消毒晾干后，被打扮过的旧书先后“穿上”塑料袋、硬纸板、气泡包装袋，以防邮寄中破损。向子光承认自己有点“过度打包”，在他眼里，一本本旧书不是商品，更像是自己的“女儿”，“卖书就像嫁闺女一样，尽可能让它干净漂亮，体面地流入二手市场”。

即使全身心投入，向子光依旧无法阻止销量下降，“前几个月每天有20多单，最近每天就十来单，卖个两三百块钱，算下来就不挣钱”。为贴补家用，廉西桐找了一份工作，店中事务均由他一人完成，每天上新100本是他心中的理想状态，但实际上每天只能上新50余本。

每天从废品站回来后，向子光都会去学校附近摆书摊。摆摊时的书价高于网店，每晚大约能卖一二百元，能省去很多打包、邮寄等环节，还能形成书友圈，获取更多稳定客源。

方明靠也是爱书之人，书籍是他认识世界的窗口，遇到中意的书，他会买3本——一本读，一本收藏，一本用于分享。一次偶然，让他从二手书买家转变为卖家。2019年起，他陆续开了4家网店，主营中医书、小人书、外文书，今年2月，他在浙江省龙港市一所中学对面开了一家实体书店。这是他的副业，他的另一个身份是社区工作者，“实体书店很难撑下去，只能用网店的收入来补贴，但开书店是我这个文艺青年的梦想”。线下书店以中学生喜爱的二次元漫画为主，二手书占四分之三，其余是新书、文玩和文创，他喜欢实体书店里书友之间的互动。

面对市场的变化，方明靠打算在收书时更加聚焦于精品书籍——溢价高、品位高、难寻找的旧书，还时刻提醒自己要根据预算量力而行。此外，租一间仓库、学习拍摄制作视频做好营销、通过社群营销拓展客源也是他今年的打算。

把热爱变成营生，并不容易。孔夫子旧书网拥有49万多家店铺，每天新加盟100多家店铺，其中，利用业余时间小额经营的店主占97%以上，其年均营业额不足两万元。

2022年，31岁的龙悦在孔夫子旧书网开了网店，他在贵州省都匀市的老房子成为仓库，储有近2500本20世纪50-90年代的旧书。“既不是主业，也算不上副业，有空了就做做。”这家名为“时代经典记忆”的店铺数据显示，“90天内成功完成18笔订单”。散落在客厅的旧书招致家人的反对，家人让他“处理掉”，龙悦于心不忍，“这是老一辈留给我们的财富，现在能找出这份记忆已经不错了，赚多少钱不重要，只要有人用心看这本书就好”。

渔书是一家二手图书循环共享平台，据其测算，国内目前闲置的书籍有1765亿册，“闲置的书躺在家里，这是一个万亿级的市场，是一个很好的创业赛道”。创始人尚晓辉分析，“入门门槛比较低，投入的资金也比较小，风险相对可控，二手书自带的圈层文化可以维持稳定的客户群，对创业青年来说，可以实现兴趣与事业的结合。”

尚晓辉介绍，在渔书的创业人员中，青年占比约80%，其中全职占85%。他认为，行业的发展离不开行业标准的确立，“二手书属于非标准化的商品，亟须在非标领域中创造出行业标准，如产品、技术、服务和准入门槛”。

孔夫子旧书网总经理孙雨田介绍，因旧书不是标准化的有定价的商品，所以旧书行业一个典型的特点就是“非标准化”，比如同样一本旧书，在线上线下，在不同地域、群体、时间的成交价就可能不同，“我们在平台公开历史已售数据，整体上定价透明，可以为二手书确定一个由市场决定的相对合理的价值，所有人都能搜到，也能给交易双方一个参考值”。

(应受访者要求，尚子光、廉西桐、龙悦为化名)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谭雅丽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05月22日 07版